第一章 逃离南京 （二）

尽管陈惟仲认错的态度诚恳，但冢原课长并不接受他的道理。冢原课长眼眯成一条缝，轻蔑地看着陈惟仲，大吼道：“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去！”

陈惟仲一听，连忙直起身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。

训斥完陈惟仲，冢原课长还觉得不解气，又回到里间，对屋子里其他的中国员工说道：“你们这些人，给我听好了！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。你们知道中国的军队会打败仗，日本军很快就会进入南京。但同时你们也担心日本军进城后会破坏你们的家园。你们这样想的话，真是大错特错了！对于这个问题，日本军早已有言在先，虽然中日两军爆发冲突，但只以反日分子为敌，决不伤害一般良民。所以，日本军占领南京后，会迅速恢复南京的秩序，帮助中国人建立廉洁、高效的新政府。因此用不了多久，全城市民就会恢复正常的生活。所以从现在起，你们不要给我胡思乱想的，只管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就好了！”

冢原课长说完后，便昂首阔步离开了。留下一屋子的中国员工坐在办公桌前，一声不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。

这时，坐在陈惟仲对面的一名同事，看着冢原课长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后，低声对他说道：“你倒挺有兴致的，一屋子的人都在忙着工作，你却跑窗户边看外面的风景，害得我们一屋子的人都陪你挨骂。”

陈惟仲抬头，见说话的人是与自己关系较好的罗福康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我真不是在偷懒，而是心里有事，静不下心来。”

罗福康白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你有什么事？”

陈惟仲摇摇头，一脸无奈道：“我现在的心情真是糟透了。自从日军重兵压境以来，这城内城外枪声和爆炸声就一直响个不停。再加上，时不时地还要跑防空洞里去躲空袭，搞得我整天心惊胆战的。晚上睡觉时，我的耳朵里还能听见炮声，睡眠大受影响。不瞒你说，我最近一星期，脑子一直昏沉沉的，人也没有精神。再加上最近家里又出了事，我哪还能沉下心来去干活。”

罗福康说道：“你家里出什么事了？”

陈惟仲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我父亲最近生病住了院，已经好几天了。我大哥昨天派人来通知我，让我赶快回去。”

“那你跟公司请假了吗？”

“当然请了。但公司怎么可能会同意我离开。”

罗福康皱了皱眉头道：“你父亲生了病，你这做儿子的要请假回去看望，那是人之常情。这帮日本人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？竟然如此不通人情！”

“不过，现在就是公司准我假，我也没办法离开。”说到这里，陈惟仲偷偷望了望周围的同事。在确认他们没在侧耳倾听后，他压低声音道：“昨天晚上我偷偷听了外国电台。电台里说日军攻占了紫金山和雨花台，已将南京围得水泄不通。到昨日下午，日军甚至一度占领了光华门。外国的军事观察家都认为，南京将在近几日内陷于日军之手。你想啊，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日本兵。我要是出去，不得被他们的枪炮弹打死？”

罗福康听了，微微一笑道：“其实，你要真想离开的话，我倒有个办法。”

陈惟仲马上问道：“什么办法？”

这时，罗福康卖起了关子。他一边低头整理文件，一边说道：“现在不方便说。等事情忙完了，我再细细告诉你。”

陈惟仲见他这样说，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只好先忙着处理手头的工作。

等到陈惟仲和罗福康各自忙完手头的工作时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。于是大家便放下工作，三三两两出去找馆子吃饭。也有人邀陈惟仲一块去，但他以手头有事为由谢绝了。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，陈惟仲看了罗福康一眼，想要继续之前的话题。罗福康心领神会，便从办公桌前站起身，向办公室门口走去。

罗福康走到办公室门口，将头探出去左右一望，发现走廊上人已走光，于是便折回屋内。

陈惟仲迫不及待问道：“你下午的时候说过，你有办法让我离开南京。我问你，你的办法是什么？”

罗福康不紧不慢地坐回椅子上，笑道：“这办法不难，只是看你有无胆色罢了。”

陈惟仲不解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罗福康没有马上回答他，而是起身走到墙边的一排暖水瓶前，提起一只暖水瓶，给自己的茶杯续上热水。等他端起茶杯，喝了口热茶后，才继续说道：“你也知道，我是广东人。这守南京的几万国军部队里，便有我们粤军66军。66军的军长叶肇在上海战事爆发后，便响应政府号召，率领66军下属的159、160两个师离开广东，前往淞沪前线抗日。巧的是，我正好有个堂哥在160师里当连长。你要想走，可以跟着他们一块行动。”

“我是一介平民，他们会带我走吗？”

陈惟仲听了，还是有些疑惑。

“关于这一点，我早就跟我那个堂哥讲好了。他们撤退之前，会来通知我。我们到时候就以报社记者的身份随他们离开。”

“什么？你说你也要走？”

“我不走干什么，难道留下来当亡国奴，帮日本人吞并我们中国企业的资产吗？那我不成狗了？这些倭人平时对我们中国人颐指气使的，不拿我们当人看。现在需要我们卖命了，就说些好听话蒙骗我们。”

陈惟仲听闻大喜，问道：“那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呢？”

“快了！南京眼看着就守不住了。再不走，就要当日本人的俘虏了。如果你不放心，我今天晚上去找我那堂哥，打探一下消息。你就在宿舍里安心等我消息。”

“可以，可以。你快去快回就好。”

陈惟仲答应着。

“那好，你现在先去吃饭。吃过饭就回宿舍休息，顺便收拾好行李。”

说罢，罗福康便离开了。